下雨了。
“太好了,天无绝人之路,”刘淮抹了把眼泪,“丽姐打了火警电话。”
人声渐远,陈诩大字型平躺在空地上,身後是烧空了的店。什麽都在这场火中烧毁了,电视,空调,狗屋。
还好,人还在。
狗也在,蜷在陈诩的头顶,瑟瑟抖了会,湿润的鼻子蹭蹭陈诩的脸。
救护车还没来,脚步声杂乱,刘一舟几个大概在远处打电话告平安。
滂沱大雨中,陈诩偏头。
一双泡着雨水的黑眸,含笑看着他。
泡着雨水,泡着眼泪。
他安静地注视良久,好半天後,哑着嗓子,很轻地笑了声。
“还笑。”
没力气,全身所有的肌肉在极度紧张後放松,有种劫後馀生的茫茫。
周见山吸了下鼻子,眼角水波一样上扬,看上去有种悲伤的温柔。
寸头边有条新的小伤疤,一厘米长,疼,又不疼。
“有什麽好笑。”雨太大,陈诩闭上眼。身後是片烧成灰烬的店铺残骸。
一只手搭上他的眼尾,温柔抚摸已分不清是水痕还是泪痕的红。
在很多年前,阴差阳错,机缘巧合,他们相遇,足够赤诚,足够坦然,或许不算体面。
但他们早已这样抚摸过对方的伤口。
陈诩紧蹙眉头,又实在舍不得在这样的时刻浪费注视对方的机会,失而复得,他想永远这样看着,不要再错过一秒。
【我爱你。】周见山这麽“说”。
来来往往的人有默契地让出一片安静的空间,他俩就躺在这片寂静中,这片暴雨中。
呼吸着,活着。
陈诩笑了会,边笑边咳嗽,脸笑得涨红。笑着笑着声音抖,“嗯。”他说,“我以为你也要扔掉我。”
“我妈就这麽扔我的,我爸也是。”他说,过了会又说,“我觉得他们不爱我,或者说恨我,所以有时我也会恨自己。”
安静的雨声。
“但其实也不是,”他说得慢,大概有些痛苦,“我脚上穿着我妈店里进价最贵的鞋,每隔几天桌上都会有虾,过得那样难,存了张银行卡,馀额十万八千三百六。”
“我俩的开店钱。”
自行车停住,人群中,冯兰回头。
“我还没有听过你的声音。”陈诩擡起胳膊,手背虚虚遮住脸,声音闷,“没有听你亲口说过一句我爱你。”
“我爱你。”
陈诩的胳膊顿了下。
机械男音在耳边重复,混杂着大概因为泡了水之後産生的滋滋电流,不甚清晰。
他放下胳膊,看见周见山的手中握着一个变形了的手机。後盖瘪进去一块,屏也碎了,蛛网一样。
黑暗中莹莹的一小片花花绿绿的光。他俩一起去买的手机,用自己赚得钱。
周见山看着他,然後低头,在那个几乎坏掉的手机上按了会。
“我爱你——”机械男音再次响起,程序故障,雷声雨声中反复地持续地念,“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嗯。陈诩笑起来,眼前一片模糊。
“嗯,”他有些哽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