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事多么奇妙。街头卖唱女与穷酸小书生的悲惨故事隐隐约约听过那么多,没想到如今轮到我亲自掺上一脚。
赌坊里烟味、酒味、汗味混成一团,烛光昏黄而人声喧嚷。
里面上下两层,都摆满了牌桌,有些姑娘穿的衣不蔽体,同时充当小二和荷官,也就是在昏暗赌场里显得楚楚可怜,放到外边恐怕远远够不上栖凤楼的水准。
赌坊不大,没有什么类似拳场的地方。张清圆环顾一周,指向一楼墙角小声说“那里。”
墙角站着个肥胖男人,不赌博也不喝酒,眯着三角眼看不清神光,样子颇为凶悍。
今年格外寒冷,许多地界都收成不济,能胖成这样倒真稀奇。
我拉着张清圆靠过去“兄弟,打拳的在什么地方?”
小眼睛里投来一丝不屑,男人默不作声,依旧高昂着头。我伸手摸出串铜钱,嗖一下塞到他背抄的掌中“还请行个方便。”
“哼。”他这才有了动静,像是活猪从圈中醒来“新来的小子不懂规矩。有人请你来吗?”
张清圆想出声,我捏了捏她的手腕“我们是先前进来一姑娘的朋友,过来捧个场。”
“那齐整妹子?”男人“呵呵”笑出声来“再过一会儿你们恐怕见不着了,进去进去,别惹事生非,小心落得她一样的下场。”
他挪开一步,艰难俯下身子,掀起一块厚重的木板,露出其下狭窄阶梯。我没料到这么容易,一时不禁感叹尽欢巷赌博生意之嚣张。
楼梯又窄又陡,一脚下去险些扭了腿。我回头叮嘱张清圆“慢着点,小心衣服。”那云肩不便宜呢。
入口这么狭窄,我本以为下面是少数人取乐的地方,没想到喧哗声不逊头顶。
我记得私挖地窖在赫州是犯法的,看这地方的规模,赌坊老板足够在城郊监狱住两辈子了。
地下没挖很深,面积却不下一楼,相较之下更加压抑。
估计老板也知道这一点,整个地下没人抽烟斗,空气反而比上面强。
在这儿就能看到简陋的擂台,周边围满了人。
看起来拳赛还没开始,庄家还在忙活着收钱。
“我没见到云喜。”张清圆左右张望,已经开始有点急躁。
我勾动噬心功,立刻感受到何情的气息。
她被一小撮人围着,脊梁挺的笔直,身旁有些男人还没她高,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她也感受到我的存在,立刻扭过头来。
“嗨。”我笑着抬手,不过这个距离她多半听不到。
少女的眉头皱了起来,又立刻放松,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推开身旁嘀嘀咕咕的男人,快步朝我走来“你们怎么来了?我自己就行。”
张清圆的声音已带着哭腔“公子说他来帮你……我没见到云喜。”
“他还被赌坊扣着呢。”何情摇摇头“你呢周段,你干啥来了?”
“人都说了,我来帮你。”我面色如常“打拳是吧,我来就好。”
“你少逞英雄。”纤细眉毛又皱了起来“用剑和这种搏斗不一样,你压根没练过外家功夫,上去只会挨揍。”
“我最不怕挨揍。”实话讲我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在衡川手、脚甚至是脑袋都断过了,拳头打到身上都不一定会痛。
“总之你别管。”何情还想说什么,我则把张清圆的手腕塞到她掌中,自己朝那群面色不善的男人走去“我来替她打。”
“我们说好的可不是这样。”为的男人个头不高,有些贼眉鼠眼,神色里带着戒备“没有好看姑娘打架,观众可就少了太多。”
“你们还在做庄吧?”我扭头看看“告诉你们的人,全押我身上,打几场胜几场。事后把人放了,一根寒毛都不许掉。”
“小子,你好大的口气。”男人嗤笑道“好啊,你若输了,身家也得赔在这里。”
“老实下注就行了,还能让你们赚一笔真是可惜。”我拍拍他的肩膀,周遭的汉子立刻围上前来想动手,我手上稍微加了力气,直到男人脸上变色“且慢。你也得给我签契约。”
“签就签。”我满不在乎“拿笔来。”
“周段!”身后传来何情的怒喝,张清圆拉着她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吩咐一句“麻利些”,便回头朝着她笑“你们准备去领人就好了。”
结果两人都没走,站在擂台下一同等待。人越来越多了,张清圆有些战战兢兢的,何情则双手抱胸,一脸的烦躁。
那男人说麻利就麻利,片刻便草拟了张契约,上面条条框框我不打算看,大手一挥便按了手印——这实在是无所谓,他就算下套也没什么用。
在地下看不到天色,时间大约接近黄昏。
那边的入口打开之后就没再关上,陆陆续续进来许多观众,看衣着都不像什么好人——跟我在喜多成衣铺挑选的衣服比起来,显得廉价又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