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前倾身体,那双桃花眼中锐光一闪,语气加重“就算你侥幸,真的爬回去了,又有什么本事,阻止你口中所说的‘大事’?凭你这一身伤?还是凭你这被锁住的洞明境修为?去面对你的仇敌?嗯?”
苏澜被她一连串冰冷而现实的问题,问得声音一滞,所有急切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他现在回去,能做什么?
送死吗?
除了让清韵姐姐的努力白费,让她的牺牲显得更加可笑,还能有什么结果?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他心中的焦灼与担忧却并未减少分毫,反而因为这种无力感而更加炽烈。
他双目赤红,更加焦急地低吼道“就算如此!就算我回去是送死!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生!不能让清韵姐姐独自一人承受这份因果!我……”
“嗬!”
温夫人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打断了他激动的话语。那笑声中夹杂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嘲讽。
“少年意气,血气方刚,大多数时候是好事。”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异样的淡漠,“可若看不清现状,一味逞强,妄图以卵击石,等待你的,不过是另一份苦果罢了。除了赔上你自己的性命,让你关心的人更加痛苦之外,毫无意义。”
苏澜知道她所说的是对的,是冷静而残酷的现实。
可是,知道归知道,让他就这样待在这里“安心”养伤,而放任清韵姐姐在秦无极的魔爪下生死未卜,他如何能轻易放下?
如何能做到?!
巨大的痛苦与矛盾撕扯着他的内心,他不顾牵动全身伤口的剧痛,翻过身来低头趴伏在坚硬的床板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木板,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木板。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为何要如此待我……待我们?!我们……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如此痛苦?!!”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的颤抖,那压抑的悲鸣,在寂静的房间内回荡,令人心头酸。
一旁静立的两名侍女,见到这少年情绪如此激荡起伏,从最初的震惊茫然,到此刻近乎崩溃的痛苦,也不免心生同情。
她们也经手过苏澜的资料,知道他年岁尚浅,却已历尽艰辛,拜师名门、夺得魁、深陷妖域、历经磨难、背负冤屈、险些葬身空间乱流……其经历之坎坷,远非她们这些在夫人羽翼庇护下,生活富足安稳的侍女所能想象。
她们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怜悯,悄悄抬眸瞧了坐在椅上的夫人一眼。
然而,她们的目光刚刚触及温夫人,便如同受惊的小鹿般,怯生生地迅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只因温夫人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二人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瞬间浇熄了侍女们刚刚升起的那点同情心。
温夫人随即又转过头来,看着床上蜷缩着身体、微微颤抖的苏澜。
她眼中的那抹惯常的媚意,在刹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化作了一片陌生的平静。
连带着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庞,也仿佛复上了一层寒霜。
她的声音响起,不再带有丝毫慵懒或戏谑,而是无比的平静,清晰地传入苏澜耳中
“因为你没有力量。”
这七个字,让苏澜蜷缩的身子猛地一颤。
他没有答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耸动。
温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依旧平稳而冷漠,继续说着,每一句话都在苏澜的心湖激起阵阵风浪
“若你手中握有任谁也无法忽视的力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敢压迫你?迫害你?若你登临大道巅峰,掌控法则,言出法随,甚至争得那威震天下的‘天君’之名,屹立于众生之巅,谁又能对你颐气指使?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你?将你在意的人,从你身边夺走?”
她的话语,像是在对苏澜说,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她微微抬起头,目光没有再看床上痛苦不堪的少年,而是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向了遥远虚空的某处,看向了……曾经的那一年,那一幕。
那年,她在尸山血海、断壁残垣中,捡到了她。
那个年仅八岁的小女童,浑身沾满亲人的鲜血,蜷缩在废墟的角落里,一双原本应该清澈明亮的眼眸,只剩下空洞与死寂。
她抬起头,凄然地望向自己,用稚嫩而沙哑的声音,问出了和苏澜此刻几乎一模一样的话语
“为什么。。为什么?我…我们要遭受如此痛苦?”
那时,她看着那双充满绝望与迷茫的眼睛,也是用类似的话语,回答了那个女孩。
“变强吧。”
她的声音,穿越了时空的阻隔,与此刻重叠。
“只有成为强者,掌握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你才有资格……去质问为什么,才有能力……去讨回你失去的一切,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否则,所有的痛苦、不甘和泪水,都只是弱者无能的哀鸣。”
“……”
苏澜趴伏在床上的身体,不再颤抖。
温夫人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浇下,熄灭了那几乎要将他焚毁的焦灼与痛苦,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与……清醒。
是啊……力量。
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力量。
若他有足够的力量,怎会在妖皇城受尽屈辱?
若他有足够的力量,怎会被秦无极轻易诬陷,打入黑水牢?
若他有足够的力量,清韵姐姐又何须为了救他,可能付出那般惨痛的代价?!
所有的愤怒、不甘、担忧、痛苦,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