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午时,雪就下的大了一些,地上一片泥泞。
小刀原想陪着玉书一同见那些进宫拜见的诰命夫人,好让她们别提什么皇后的职责,但玉书说她会应对,让他安心去见郑老太傅和裴衡。
他虽做了皇帝,但仍在学习,只是不便在明面上识字读书,换了另一种名头让郑老太夫和裴衡一同来宫中为他授课。
谢玉书送走他之后,换了一身正式一些的朝服,就在大庆殿中召见了众臣妇诰命和皇亲。
大庆殿是圣上的主殿,众人浩浩荡荡进来向新后行礼,落座后却都有些不安,因为在这殿中朝拜皇后不合规矩,逾制了。
只有孟靖和孟敏安安稳稳坐着。
孟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即将临盆之际还强撑着进宫来参见她,谢玉书很清楚是为了给她撑场面。
如今她正在风口浪尖,若是孟敏不来见她这位新后,只怕又会惹来议论纷纷。
所以她们孟家联合着郑、章两大世家全到齐了,连章幼薇也来了。
章幼薇虽然不喜欢谢玉书这个人,但她知道新帝继位后准许她姐姐这位太妃回英国公养老的旨意,是谢玉书授意下的。
姐姐说让她对谢玉书恭敬一些,她自然也不会蠢到和家里人做对。
况且,谢玉书将她弟弟章翎调进了殿前司,她们章家如今和谢玉书是同盟。
“快临盆了吧?”谢玉书命人给孟敏的椅子垫了厚厚的垫子,又问她:“稳婆找好了吗?到时候还让陆太医去府上看着才好。”毕竟是高龄生子,她还说担心孟敏出事。
孟敏笑着让她别担心,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这边话题还没有结束,那边就有人迫不及待的说:“皇后娘娘也该早些考虑为圣上开枝散叶绵延皇嗣。”
谢玉书看过去,那人就坐在她的手边不远处,语气和姿态都端得很高很直接,说小刀的皇姐,先帝的三公主永乐公主。
她只比谢玉书年长几岁,膝下却已经有两女一子,如今带着小儿子进宫来,端坐在那里拿点心给三四岁的儿子吃。
谢玉书听宋玠说,永乐公主的夫君定远侯李善与梁守他们那群老臣走得很近,大概纳妃一事,永乐公主是打头阵的。
所以谢玉书也没有绕弯子,笑着说:“我听说了,梁大人他们建议圣上充裕后宫。”
“前朝的事,皇后娘娘倒是很清楚。”永乐公主看也不看她,只逗着儿子玩,“皇后该谨记,后宫不得干政。”
她不止瞧不上谢玉书这个庶女出身的二婚妇,她连如今的新帝都瞧不上,若非大皇兄和二皇兄出了事,怎么可能轮到一个刚找回来的乞丐继承皇位?
谢玉书并不与她争论,只是问她:“定远侯这几日与梁大人他们走得很近,想来是商议好了,前朝有梁大人他们建议,后宫便由公主来向我施压?”
永乐公主抬头看向了她,像是没想到她身居后宫,连宫外的事也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费口舌了。”谢玉书笑着扫过众人说:“哪位是梁大人的女儿?我记得梁大人的两个女儿是汴京有名的才女,今日可来了?”
自然来了。
她的目光很快就找到了梁守的妻子,诰命夫人庄锦心。
庄锦心的身侧就站着两个美玉般的年轻女孩儿,两个人突然被点名却也不慌张,落落大方的走上前向谢玉书行礼,自报姓名,一个叫梁书禾,一个叫梁诗言。
谢玉书让她们起来,抬起头看看。
两个女孩便依言抬起头,却懂礼数的垂着眼不直视皇后。
“生得貌似美玉,用满腹诗文。”谢玉书望着她们点点头,又看向梁守的夫人说:“那便将她们俩留在宫中吧。”
梁夫人脸色变了变,立刻起身,她的夫君确实有和她商议过,送女儿入宫为妃,但怎么一下子要她两个女儿都留在宫中?
且不说新帝如此宠幸皇后,她的女儿入宫能不能得到宠爱,这一旦进了宫,她这辈子想见女儿就难了。
“皇后谬赞了。”梁夫人赔着笑脸忙说:“书禾她今年才刚刚十五,从小身子就弱,如今还在服药调养,恐不能好好侍奉圣上。”
谢玉书望着梁夫人,静静听她说完才问:“梁夫人是在心疼女儿吗?为圣上绵延后世,是多么大的荣光,梁夫人怎么说的好像进宫为奴为婢似的?”
梁夫人惊的立刻跪下,“臣妇并非此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谢玉书咄咄逼人。
梁家的两个姐妹也跪了下去,姐姐梁诗言替母亲辩解道:“皇后娘娘误会了,我母亲的意思是妹妹年幼体弱,恐怕进宫后,无法为圣上绵延皇嗣辜负了娘娘的美意。”
“年幼不打紧,可以在我身边好好的养几年,身子自然也是可以养好的。”谢玉书看着她们,语气不容置疑:“梁大人是肱骨之臣,他教养的女儿进宫服侍圣上再合适不过。”
梁夫人急的攥紧了手帕,眼眶都快红了。
谢玉书问:“梁书禾你可愿意和你姐姐一同入宫服侍圣上?”
低着头的梁书禾拧紧了衣袖,轻声说:“娘娘若问臣女愿意不愿意,臣女不愿意。”
殿中一片寂静。
永乐公主瞧她们这副样子开口说:“能入宫服侍圣上,是你们的荣幸,你有何不愿意的?”
“是,能得娘娘青睐,入宫服侍圣上是臣女的荣幸,自当遵从,但若问臣女是否愿意,臣女不愿意。”梁书禾依旧低着头说:“臣女也不同意娘娘的话,父亲教臣女和姐姐读书识字,并非是为了嫁给谁绵延后嗣,是为了知事明理,做个善言善行之人。”
“知事明理,善言善行。”谢玉书望着她问道:“你话里的意思是做妃嫔服侍圣上你不愿意,那你愿意做什么?”
梁书禾不敢答心中的话。
谢玉书又问:“让你做中书舍人你愿意吗?”
梁书禾惊讶的抬起头,有些不清楚皇后娘娘这句话是不是在讥讽她?毕竟中书舍人是个正经的五品官职,掌管宫中起草诏令、宣旨、接纳上奏文表等事,从来没有女人能做官的……皇后娘娘是在羞辱她。
“臣女不敢。”可她心中不服,她也是从小苦读,若女人能考科举她说不定早就一举高中,凭什么她读书识字就是为了给男子绵延后嗣?她只是如实说不愿意就要被如此羞辱?
她眼眶忍不住红了,仍忍不住道:“但若皇后娘娘问臣女愿不愿意,臣女自然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