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熔金血池的翻滚声,岩浆蒸腾气泡的“咕嘟”声,成了这巨大地底溶洞唯一的主宰。七星海棠那瞬间爆的、足以焚灭邪祟的炽烈光芒早已敛去,只余下七朵金红花朵在虬结的暗金枝头微微摇曳,散着温润而持续的至阳暖意,如同风暴过后的平静余晖。
孤岛中央,暗金色的温润土地上。
黄天越静静地躺着,如同被抽离了所有魂魄的躯壳。他脸色呈现出一种近乎玉石的灰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闭,乌紫褪去,只余下干涸的裂痕。左肩那狰狞翻卷、灰紫纠缠的伤口,此刻被一层薄薄的、带着奇异金红光晕的透明硬痂覆盖着,不再有恶臭的毒液渗出,却也失去了血肉的鲜活感,仿佛一块镶嵌在身体上的异质矿石。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那条曾燃血焚毒、灌注阳炎的手臂——从指尖到肩胛,皮肤覆盖着一层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见的、如同暗金色树皮般的纹理!冰冷,坚硬,毫无生气,与他身下那七星海棠虬结的树干质感,惊人地相似!仿佛生命力与圣树同化的同时,也带走了属于血肉的温度与柔软。
他的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悬于一线。唯有那层覆盖伤口的金红光晕,以及手臂上暗金纹理中偶尔流转过的一丝极其微弱的赤红细芒,证明着那不屈的生命之火尚未完全熄灭,仍在与这诡异的“石化”之兆进行着最后的抗争。
“天越…”上官燕舞半跪在他身旁,双手紧紧包裹着他那只布满暗金纹理的右手。她的手心能清晰感受到那冰冷坚硬的触感,如同握住了一块正在冷却的熔岩。她的内力如同涓涓暖流,小心翼翼地、持续不断地渡入他枯竭的经脉,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惊扰了那微妙的平衡。她低垂着头,额遮住了眼睛,只有紧抿的唇角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恐惧与痛楚。这位剑折雪未消的绝顶剑客,此刻脆弱得如同琉璃,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彻底碎裂。
梁卉跪坐在黄天越另一侧,手指颤抖地搭在他覆盖着金红硬痂的伤口边缘。她的脸色比黄天越好不了多少,透支的心神与体力让她摇摇欲坠,但眼神却死死盯着那层硬痂和手臂的纹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与思索。“同化…是燃血焚毒、强行引动圣树本源之力的反噬…他的血肉精魄,与七星海棠的地脉熔金之气…正在融合…或者说…被吞噬…”她喃喃低语,声音沙哑,“但这层光晕…这层硬痂在保护他…隔绝了熔金之气的完全侵蚀…是圣树最后一丝馈赠?还是…他体内残存的纯阳本源在抵抗?”
杜莺歌站在一旁,手中紧握着那个小小的油布包——里面是欧阳晓晓最后掷出的渡厄神针。她的目光复杂地在气息奄奄的黄天越和孤岛边缘岩石上昏迷的欧阳晓晓之间游移。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还在眼前:欧阳晓晓在濒死之际掷出神针,引开血熔蜥,给了杜莺歌斩杀怪物的机会。这举动,彻底颠覆了杜莺歌之前对她的所有判断。
“她…她怎么样了?”杜莺歌最终还是忍不住,低声问向正小心翼翼为欧阳晓晓处理后背五毒爪痕的梁卉。
梁卉收回搭在黄天越伤口的手指,强撑着挪到欧阳晓晓身边。少女背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紫黑溃烂,边缘翻卷,惨不忍睹。梁卉仔细清理着腐肉,撒上最好的解毒生肌散,又用银针引导残毒。动作轻柔,眼神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探究与凝重。“五毒透骨爪的毒很烈,加上失血过多,伤及肺腑…但奇怪的是,她体内似乎有一股极其隐晦的生机在护持心脉,硬生生吊住了最后一口气…”梁卉的目光落在欧阳晓晓苍白如纸的脸上,又扫过她肘弯上方若隐若现的七星海棠烙印,“还有这烙印…方才神针离体时,这烙印似乎也…亮了一下?”
杜莺歌闻言,低头看向手中的油布包。渡厄神针静静地躺在里面,尾部那朵七星海棠的温润白光似乎比之前更微弱了一些,如同风中残烛。
“那老鬼…”杜莺歌的目光投向下方翻滚的暗红熔浆,那里早已吞噬了瘦小佝偻的身影,只余下灼热的气浪。“他最后那三道爪痕…和之前所有地方留下的标记,一模一样!他到底是谁?和药王谷的血案有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要对晓晓姑娘赶尽杀绝?”一连串的疑问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她心头。
“不知道…”梁卉疲惫地摇头,眼神却异常坚定,“但答案,一定在这里!在这座地宫!在药王谷最后的‘归墟’之地!”她挣扎着站起身,举着那摇摇欲坠的火折子,火光映照着孤岛中央那株散着温润阳炎的七星海棠,以及它虬结树干上被黄天越手掌按过的地方。
那里,暗金色的树皮上,赫然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手掌印痕!印痕边缘,树皮微微焦黑,仿佛被灼烧过。而在掌印的中心,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星屑般的金红色光芒,正在缓缓凝聚、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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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卉的目光被那点光芒牢牢吸引。她忍着眩晕,凑近仔细观察。只见那点金红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旋转、收缩,仿佛一个正在孕育的胚胎。随着它的凝聚,七星海棠七朵金红花朵散出的阳炎暖意,似乎也变得更加柔和、内敛,如同母亲在滋养腹中的胎儿。
“这是…”梁卉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只在药王谷最古老、最残缺的禁忌典籍中看到过的传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七星…圣果?!传说中…引动圣树本源、献祭至纯阳炎精血…方可催生的…逆转生死、再造乾坤的…神物?!”她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狂喜而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圣果?”上官燕舞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眸中爆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濒死之人看到了唯一的曙光!“能救天越?!”
“我不知道!典籍残缺,语焉不详!”梁卉激动地语无伦次,手指颤抖地指向那点正在凝聚的金红光芒,“但一定是!一定是黄大侠燃血焚毒,引动圣树本源,才激了这…这逆天的造化!它在孕育!需要时间!需要…需要生机和精血的持续滋养!黄大侠现在的状态…”她看向黄天越那布满暗金纹理的手臂和灰败的脸,“…他的生命之火太微弱了!随时可能熄灭!一旦熄灭,圣树失去了精血源头,这圣果…恐怕也会胎死腹中!”
希望如同璀璨的烟花在黑暗中炸开,却又瞬间被冰冷的现实裹挟!黄天越是圣果孕育的唯一源泉,可他自身却已油尽灯枯!
“用我的血!”上官燕舞毫不犹豫,流风剑瞬间出鞘,锋利的剑刃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手腕!
“等等!”梁卉猛地抓住她的手臂,急切道,“没用的!燕舞姑娘!这圣果孕育,需要的是引动它诞生的那份本源!是黄大侠体内残存的、与圣树熔金之气同源的纯阳精血!你的内力虽强,但属性不同,贸然灌注,不仅无用,反而可能干扰甚至摧毁这脆弱的平衡!”
上官燕舞的手僵在半空,剑尖滴落的血珠落在暗金色的土地上,瞬间被高温蒸。她看着黄天越那越来越像冰冷雕塑的脸庞,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
“那怎么办?!难道…难道就看着他…”杜莺歌的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等…只能等!”梁卉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坚定,“等圣果凝聚!等它成熟!这是唯一的希望!在这之前…我们必须维持住他最后一丝生命之火!不惜一切代价!”她迅从药囊中取出仅存的几枚赤红色丹药,正是之前给黄天越服用过的“赤阳护心丹”。“燕舞姑娘!你的内力至纯,持续渡入,护住他心脉,延缓他生命流逝的度!莺歌姑娘,警戒四周!这地宫诡异,那老鬼虽死,未必没有其他危险!”
孤岛之上,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七星海棠散着恒定的温暖,照亮着这方寸之地。上官燕舞如同石雕,源源不断地将精纯内力渡入黄天越冰冷的身体,对抗着那无声蔓延的死寂与石化。杜莺歌持剑立于孤岛边缘,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下方翻滚的熔浆和对岸被黑暗吞噬的入口,神经紧绷。梁卉则守在七星海棠树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树干上那点正在极其缓慢凝聚、旋转的金红光芒,仿佛在守护着世间最珍贵的火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只是片刻。在死寂的煎熬中,梁卉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七星海棠虬结树干上那些古老而神秘的天然纹路。火光摇曳,那些纹路在光影交错中,似乎…组成了某种模糊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