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兆鹏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秦浩则是微微点头。
“既然你说典故都通读了,那我考考你: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是什么典故?”
“孔融四岁时,有一次,父亲拿一些梨给他们兄弟吃,让孔融先挑,孔融却挑了一个最小的。父亲问他为什么拿最小的,孔融回答,自己最小,所以应该吃小的,大的给哥哥吃。”
朱先生微微颔:“那你们觉得孔融做得对吗?”
鹿兆鹏立马道:“做得对。”
“哦,为什么?”
鹿兆鹏一下就被问住了。
朱先生轻轻摇头:“你一定是觉得就连书上都记载了,肯定就是对的,要不然也不会流传下来。”
鹿兆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朱先生看向秦浩:“你觉得呢?”
“无关对错,不过是孔家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秦浩淡淡回答。
“哦,怎么说?”朱先生来了兴致。
“东汉时期,选拔官员靠的不是真才实学,而是名望,世家大族为了让自家孩子能够顺利做官,往往会请一些有名望的人来吹捧,孔融让梨之所以能够流传千古,不在故事本身,而是孔家乃是衍圣公一脉,掌握了舆论话语权罢了。”
朱先生闻言抚须而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虽无实据可考,但你小小年纪想到这一层,已然难得,不过你可知这番话若传出去,怕是要被那些腐儒骂作离经叛道!“
“先生既说他们是腐儒,又何必在乎他们狺狺狂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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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先生一阵摇头:“你啊,往后这等离经叛道之言,在课堂上说说便是,莫要在外宣扬,需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多谢先生教诲。”秦浩深施一礼。
朱先生转头看向鹿兆鹏:“读书不是让你照本宣科,古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要学会思辨,否则很容易就会如那帮腐儒一般,整日只知之乎者也,百无一用。”
“多谢先生教诲,兆鹏谨记在心。”鹿兆鹏也学着秦浩深深鞠了一躬。
……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已经是年,秦浩跟鹿兆鹏已经做了五年同窗,这一年秦浩o岁,鹿兆鹏岁。
白鹿原的秋日总是来得慷慨。
天刚麻亮,塬上便浮起一层薄雾,像是谁家新媳揭了蒸笼,热气裹着麦香在沟壑间流淌。
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秆,偶尔有风掠过,整片原野便簌簌低语,仿佛在念诵着“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古调。
金黄色的麦浪在白鹿原上随风飘荡,置身其中,仿佛沉入一片金色的海洋。
田垄间早有人影攒动。黑娃他大抡着镰刀,刀刃咬进麦秆时出干脆的“嚓”声,身后倒伏的麦秸排成斜斜的队列,像被风刮乱的黄金箭矢。
“浩儿,割完这些你就回家歇着吧,这里有我跟你鹿三叔就够了。”白嘉轩有些心疼地看着儿子,虽说儿子这些年长得很快,已经快到他胸口了,但毕竟只是个o岁的娃娃,收割麦子这样重体力的活,还是不能干太久,万一把身子累垮了就糟了。
“是啊小少爷,你已经割不少了,回去休息吧,这片地我们一会儿就割完了。”鹿三叶劝道,作为地主家的长工,他算是日子过得好的了,不仅有吃有喝,东家还给他说了媳妇儿,生了娃,可惜妻子没福分,生完孩子没多久就病死了。
变数白鹿原上这么多村,就只有白家对长工好,把长工当人看,他也早已把自己当做白家的一员。
秦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用了达,鹿三叔咱们一起干完再休息吧,就这最后一片田了,朱先生说了半途而废可不是个好习惯。”
白嘉轩一听是姐夫说的,立马就不吭声了,从小到大他最佩服的人不是父亲,而是姐夫,这要是倒退个几十年,姐夫这样的举人老爷白鹿原上这些人见了都是要下跪的。
就在三人闷头干活时,鹿子霖双手背在身后,吊儿郎当地来到田垄边上。
“哟,嘉轩,咋让未来秀才干这苦力活,早知道你家缺劳力说一声啊,我们鹿家有得是壮劳力。”
白嘉轩没好气道:“眼瞅着就要下雨了,还不赶紧回家割你家的麦子,别回头一年的收成全都给祸祸了。”
“你少胡咧咧,这大太阳的,哪来的雨。”
白嘉轩下意识看向秦浩,不过并没有再搭理鹿子霖,而是继续低头收麦子。
鹿子霖碰了一鼻子灰,无趣的离开,一边走还一边往天上看:“这天怎么会有雨?”
临近晌午,就在太阳最猛烈的时刻,忽然一阵乌云猛地将整个天空笼罩,电闪雷鸣间,倾盆大雨朝着地面倾斜而下,
豆大的雨点砸在麦穗上,出密集的噼啪声,仿佛千万颗石子从天而降。原本沉甸甸的金黄麦秆在暴雨的冲击下剧烈摇晃,成片地倒伏在泥泞的田垄间,像被无形巨手碾过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