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在这一刻显得异常残忍。
我连忙将阳楔收了起来,并将打乱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摆好,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他的房间。
翌日清晨,娘亲满脸绯红,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地歪歪斜斜,说话有些心不在焉,赵新城显得有些春风得意,对待我和妹妹都很亲切,远甚往常。
我故作不知情,担忧地问道,“娘,你脸色很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她眼神躲闪,下意识地拉了拉衣领,试图遮住脖颈处若隐若现的淤青,柔声道“没事的,尘儿,娘没事。就是……就是晚上没休息好,有些乏了,歇一会儿就好。”
我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模样,一股混合着心痛与暴怒的情绪几乎要冲垮我的理智。我知道那淤青从何而来,我知道她为何“没休息好”。
于是我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情绪,只是顺从地点点头,轻声道“那……娘您好好歇着,等您歇好了,我们去早市。”
近一个时辰后,我和娘亲出了,此时赵新城还在睡觉。一路无话,早市人声鼎沸。
近一个时辰后,厢房里依旧传来赵新城沉重的鼾声。我和娘亲悄无声息地出了门,一路无话。
晨间的市集人声鼎沸,充斥着摊贩的吆喝、主妇的讨价还价和鸡鸭的鸣叫。
鲜活的生命力在这里涌动,却仿佛与我们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娘亲沉默地走在前面,身形在喧闹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单薄、孤寂。
她在一个菜摊前停下,机械地挑选着青菜,眼神却空洞地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卖菜的大婶熟络地搭话“墨家娘子,今日气色怎地这般差?要多歇息啊。”
娘亲浑身几不可察地一颤,像是被这话语刺了一下,仓促地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劳您挂心。”
我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下意识地拢紧衣领,那个动作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心。
她在一个鱼摊前驻足,看着水盆中游弋的鲈鱼愣,爹生前最爱清蒸鲈鱼。
摊主热情地招呼“娘子,来一条?今早刚到的,新鲜着呢!”
娘亲像是骤然惊醒,眼中迅蒙上一层水雾,她慌乱地摇摇头,几乎是逃离了那个摊位。
我快步跟上,在她身边低声说“娘,买一条吧,我也想吃了。”
她猛地转头看我,眼眶通红,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轻点了点头。
我在后续的几个摊位买了些香,蜡烛,纸钱,酒和一个装鱼的大碗。
“你买这些干什么?”娘紧张地问道。
我也红了眼圈,颤声道“去爹的坟前看看,我想他了。”
娘走向前,轻轻地安抚着我的后背,“好,娘和你一起。”
我们来到了爹的坟前。
坟头的青草已有些深了,在微风里轻轻摇曳。
我默默地将新买的那个大碗摆正,把用草绳系着的鲈鱼小心地放入碗中。
接着,又斟了满满一碗清酒,浓郁的酒香立刻在坟前弥漫开来,这味道,仿佛把爹又带回了我们身边。
娘亲默默地帮我点燃了香烛。
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脸上,那双原本空洞的杏眼里,此刻盈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我跪下来,将厚厚一叠纸钱投入火焰中。
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纸钱,灰烬如同黑色的蝴蝶,在气流中盘旋、升腾。
“爹,”我对着冰冷的墓碑开口,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我和娘来看您了。我带了你最爱吃的鲈鱼,还有酒……您尝尝……”
话到此处,喉头便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哽住,后面的话语尽数化作了无声的哽咽。
我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石碑上,肩膀难以自制地耸动起来。
所有的委屈、愤怒、还有那深不见底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所有伪装,决堤而出。
一只温暖而略显粗糙的手,轻轻落在了我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安抚地拍着。
是娘亲。
在她的抚慰下,我翻涌的情绪稍稍平复。纸钱燃尽的灰烬在空中打着旋,望着墓碑,轻声问道“娘,这些年,你也想爹吗?”
娘亲抚着我后背的手微微一顿。
她沉默了片刻,面色倏地冷了下来,“我是你娘,是他的结妻子,我不想他,就你想?”
“我没有别的意思,随口一说。”我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指尖抠着坟前的泥土。
我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那你觉得……赵师兄怎么样?”
娘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收回放在我背上的手,缓缓直起身,目光重新投向墓碑,侧脸在未燃尽的香烛光晕中显得十分冷硬。
“他……是重情义之人。你爹走后,没少帮衬我们墨家。”
随后又盯着我的脸“尘儿,你今天有些奇怪,有什么事情不妨直接说出来。”
我猛地抬起头,不再掩饰,所有压抑的怒火、屈辱和痛苦在这一刻尽数涌上脸庞。
我的面色冰冷如铁,牙关紧咬,“好,那我就直说了,你昨晚和赵新城干的事,我都看到了。”